当年捡到蓝湛的山民姓兰，的确是心善的人，他与妻子成亲多年都无子，所以就算得知这个婴孩一辈子都离不得药物，还是咬咬牙把他带回了家。不过在第二年，兰母便怀孕生下一个坤泽女孩，第三年又生下一个乾元男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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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一下多了三个小孩，让本就不算富裕的家里更是捉襟见肘，兰母觉得实在养不起一个药罐子，便想把养子送人。

兰父熬不住妻子的软磨硬泡，有一次都牵着蓝湛走到镇子上了，许是内疚，还掏钱给他买了个肉包子，那时蓝湛才过四岁，已隐约明白父亲想把他扔掉，所以对递到嘴边的包子摇摇头，说：“父亲，我不吃，把它拿回去给母亲和弟弟妹妹吃吧！”

他懂事清明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兰父破防了，看着这个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孩子，心知送他走就是要他的命，还是不忍心，最后又默默把蓝湛背了回去，对妻子说给些米汤，也能养活。

兰母不满，当着蓝湛的面跟兰父大吵一架，还抱着两个亲生孩子威胁。兰父无奈之下，只能答应只负责孩子吃饱，药再不会买了。好歹去了买药这个大头，兰母只能勉强同意了。

蓝湛就是那时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，他本就早慧，之后在家里更加缄默，平时都力所能及地帮兰父做些活，但他本就身体不好，又能做什么呢？反因为累过头又病倒了，躺在床上高烧不退。兰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没了，便在妻子的冷眼中把人抱到了半山腰的茅草屋。

那里住着一个古怪老头，村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，大家只从那晒了一院子的药草里猜出，他应该是个大夫，但他从不给人看病。老实的兰父实在没办法，只能把蓝湛带上去碰碰运气。

老头子并不想搭理他们，兰父实在没办法，托着蓝湛在院门口跪了下去。不知跪了多久，里头一点反应都没有，蓝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，气若游丝道：“父亲，带我回去吧！没用的……”

“也许老大夫就要出来了……”兰父还在挣扎。

“他不会救我的……咱们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……”蓝湛人都烧迷糊了，理智却没丢。这个古怪老头他曾见过一次，看着就不是普通人，下个跪是打动不了对方的。

兰父何尝不知？之前也不是没有村民来求过，他只是心怀侥幸罢了。

“孩儿想回家了……您带我回去吧……”蓝湛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喃喃，再次昏迷不醒。

“好，爹带你回家去。”兰父抱着他趔趄着站起来。老头却在此时打开了门，“抱他进来。”

兰父大喜过望，赶紧抱着蓝湛进去，那老头几针下去，蓝湛的烧就慢慢退了。老头接着便对兰父下了驱逐令：“他留在这里，你赶紧走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要么你走，要么带着他一起滚！”

兰父不敢再说，只能带着一腔担忧离开。

他走了没多久，蓝湛就醒了，只看到老头子在他身上扎针，却也没害怕，“您救了我？”

“怎么？怕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？”老头子古怪冷笑。

“不怕，最多把命还给您就是。”蓝湛苍白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淡漠。

“啧啧啧~慧极必伤啊！”老头看着蓝湛也不知是想到了谁，摇了摇头：“今天算你命大，不过你这种破了底的药罐子，老夫这次能救，下次可未必。”

“我想活下去，先生可否救我？”

“有个法子倒是能一试，但老夫为何要帮你？”

“尽我所有，皆可拿去。”

“老夫什么都不缺，就缺个试药之人，你敢应？稍有不慎就会丢小命的哦！”

“我试！”蓝湛毫不犹豫。

蓝湛便这样做了怪老头的病人兼试药人。不过这件事他并未告诉养父母，而是回家说要常去帮老头干活抵药费。

兰父倒是很高兴，兰母看他时不时能拿些老头给的肉食和草药回来，也没再抱怨了。

可好景不长，蓝湛五岁那年，兰父上山遇到野猪受了重伤，只来得及把一双懵懂无知的儿女托付给蓝湛就去了。倒不是他挟恩图报，而是很清楚家里没了顶梁柱，妻子定会铁了心不要养子这个拖累。而蓝湛这一年多的表现，已让兰父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同——不管是他过人的聪慧，还是他骨子里的……冷漠。

“忘机，你弟弟妹妹那么小，爹只能托付给你了，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亲人……”所以不要怕，你没有被抛弃，你还有亲人。

“好，你放心。”蓝湛郑重应了，没看一眼旁边脸色难看的养母。

兰父这才笑着闭了眼。乡里下葬没那么多要求，兰家也没那些条件。只是骤然丧夫，兰母受了不小打击，又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照顾，那几日都是蓝湛一个小孩去请帮手、忙进忙出地端茶送水，村里人看他年纪虽小，做事却极有章法，遇到不懂的事就大大方方地请教邻居长辈，都会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，以及兰父这好人没白做。

兰父刚下葬，蓝湛第二日便拦下了想要带儿女回娘家，还欲找人再嫁的兰母。

“您不能带他们走。”兰母才三十多，二嫁肯定不难，但两个小孩以后的日子就难说了。

“你让开！不走等着饿死吗？他死前犯糊涂，竟然把一家子的命托付给你个没桌子高的小崽子，我可没糊涂！孩子没爹，留不留得住都不一定，我的骨肉我自己心疼。算了，我跟你个小崽子说这些做什么，白费口舌……”

“只要您答应留下来，我保证能让知夏读书识字，以后不用在地里找吃的。”蓝湛承诺。

养母都没心思去琢磨这个笑话好不好笑，只不耐地挥手，“你别挡着我收拾行李。”

蓝湛见说服不了她，便去灶间煮了一锅稀粥，“那母亲也吃点东西再上路，知春知夏不能饿，我去喂他们。”

养母里里外外整理东西，忙了半天也累了，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口：“你是个懂事的孩子，但我实在没本事养你了……”

话说到一半，人就直接倒在了桌子上，全身无力，意识却很是清醒。

“母亲，我说了，您不能走。”蓝湛一脸冷漠地站在惊恐的女人身边，将撒出来的粥米仔细收拾干净，又舀了粥去喂两个小孩，喂饱哄他们睡了，才再次走过来。

“若是您答应我不走了，就眨两下眼，我立即给您解毒，不然的话……”蓝湛扫了一眼她拳头都握不起来的手，女人担惊受怕半个时辰，眼泪流得很凶，脸上早就湿了干，干了湿，闻言急忙眨眼，也不知道眨了几次。

蓝湛便给她灌了一碗腥苦的药水。兰母一能动，便激动地冲出家门，大喊着蓝湛是个给她下毒的恶魔。

村里人都围了过来，蓝湛无奈跟在后边，一边解释‘母亲是接受不了父亲去了’，一边要扶她回去。兰母又怕又急，说话更是颠三倒四，倒真的像发了癔症。

正好村里也有个赤脚大夫，就是给人看病很贵。有人对兰母的话半信半疑，便去请了来。大夫一把脉，没发现什么不对。兰母却不信，硬把自己刚才动弹不得的事又说了一遍，还抓着大夫的手不肯放。大夫没办法，再给她仔细看了看，又亲自尝了尝那粥，最后没好气地甩袖：“哪有问题？真有毒你还能站在这？都说了你身上好得很！”

“大伙儿都散了吧！知春娘，你要不回房里躺一躺？肯定是这几日太累了，你男人已经没了，一家的日子还要往下过，你得看开一点……”邻居大娘好心劝。

兰母拉着她还要再说，大娘却说家里活没干完，急匆匆回去了。兰母看着站在门口冷静至极的养子，心都凉了，随即转身去灶间拿了把菜刀出来。

蓝湛看看对着自己的菜刀，慢慢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，朝她扬了扬，“您知道，我的准头一向不好，倒是挺会用毒。”

“你究竟想怎么样！”

“我说了，您只要老实留下来，我不会亏待您的，以后还会让知夏去念书。”

“让他念书？他爹都做不到的事，你能有这个能耐？”第二次听到了这话，兰母忍不住开讽。

“给我三天时间，我会证明给您看。不过还请您不要乱跑，不然下一回，就不是喝粥了。”蓝湛轻声道，便转身出门了。

兰母看他走了，才喘着粗气慢慢坐下来，开始抹泪哭：“你个死鬼，这是招了个什么恶魔回来！”

哭了一轮，却是真的不敢再跑了。

蓝湛寻机去村里老童生那里转了两日，便让对方起了收徒的念头，无他，这孩子聪明异常，简直是天生的读书种子，若自己能借此教个举人甚至是进士出来……

蓝湛却用自己体弱和家里情况为由再三婉拒了，只求能用采来的草药换个偶尔旁听的机会，好方便以后养家报恩。老童生一听，更被他的懂事和感恩之心打动，打定主意要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了。

兰母看不到三天，蓝湛竟真的成了老童生的学生，震惊之余又添惧怕，之后就真的安分留下，没再提要二嫁的话了。

蓝湛也说到做到，无论在老童生那学到了什么，回来都会一一教给两个孩子，即便他们还不怎么听得懂，但在他的亲身引导下，两人的言行举止慢慢与村里的其他孩子有了不同。

兰知春和兰知夏也非常亲近这个完美养兄，一直以他为榜样。后来知春及笄，她知道自己出身农户，很难嫁进一个能给兄弟带来助力的大户人家，便在蓝湛入学平江学院后，想办法入了院长嫡子江澄的眼，给他做了良妾。也因为有了这层关系，平江学院的院长才会对蓝湛愈发看重，私下还给了他不少便利。

有了兰知春提供的帮助，蓝湛的势力触角越来越长，还开始润物无声地往上层权贵圈子探去……

江家

一丽装女子慵懒地搅着茶汤：“你说，阿兄请我帮忙查一下墨商魏家？”

“大公子是这么吩咐的。”下人帮忙递着茶具。

“让我去查……那就是想知道魏家内院的事儿了。”兰知春手上动作不停，忽然轻笑，“魏家好像有个正适龄的坤子吧？莫非阿兄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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